淑妃打從戲班子被捕時便知曉了此事，便是沒有她的暗線來報，也有皇後派來的人將消息有意無意的透漏給她，只盼著她派了人去，好抓個現行，更坐實了她意圖謀逆。

本以為皇上心裏是知曉此事的，看在多年的情分上，縱是將四兒入了獄，也不會真的將他怎樣。

只今日，太監侍衛奉了命去將她禁足在淑合殿內，竟然還捉拿了聞氏三姐妹時，她便知道，此事便是無論如何求情也無力回天了。皇上這次怕是要拿他這個兒子去換聞太師一家的倒臺了。

哪怕皇上他知道，知道這個傻兒子是被人陷害的。

眼看著聞氏的兩姐妹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押走，還有聞鳶的告饒，聞妤的哭泣，怕是在後廳的聞岫也是要被押走。

阻攔不得，她想的太簡單了，單是以為皇後要陷害四兒，沒想到竟是要一石二鳥，篤定了皇上哪怕犧牲一個兒子也要扳倒聞太師。

怪只怪她太慢了，沒有盡早下狠手。

皇上身邊的宣旨太監晚了些來過來，該帶走的人已經帶的差不多了，淑妃看著宣旨太監手裏明黃色的聖旨，一時竟是有些刺眼，刺得她精神有些恍惚，霎時眼神也無處安放，淑妃一下子坐倒在地。

瞧著她失魂落魄的的樣子，宣旨太監也未強求她跪下聽旨。

只聽得：“奉天承運，皇帝詔曰，天家四子，意圖謀逆，此罪滔天，淑妃為其母，教養不善，著禁足淑合殿，非詔不得外出。”

聽得到是真真切切，淑妃苦笑。

“娘娘，聖旨在此，皇上顧念舊情，未追究您與聞家勾結之事，您還是淑妃娘娘，只不過怕是以後不能出去了。”太監雖吊著嗓子，但顧念著淑妃往日對他也算不錯，到也沒言辭奚落。

“接旨吧。”

淑妃坐在原處，看著聖旨，一陣陣的楞怔，面色煞白，眼淚只在眼眶裏打轉卻始終也未流下。

終是理了理衣裳，沒有絲毫反抗，也沒有告饒，規規矩矩的跪下接旨，身體微躬，雙手高高地捧起過頭頂，長發自背後披散下來。

禮數倒是一點錯都沒有，這場景就恍如她當年封妃時一般無二。

“謝皇上。”

宣旨的公公湊至淑妃跟前，躬身將聖旨交到淑妃手裏道：“皇上說，他想見娘娘一面，娘娘您趕緊準備著吧。”

“哼，他要見我這罪妃作甚？”淑妃語氣中盡是失望，還是喃喃道：“這淑合殿，以後是就是我一個人的冷宮了罷。”

片刻後又嘆一聲氣，聲音微顫道：“見吧……見吧……”

褪了華麗的衣衫，淑妃換了款式簡單的鵝黃色長身裙，坐在鏡前。她拿出寶貝了許久不曾示人的盒子，便是同最初入宮時的模樣一般，頭戴一支銀釵並著不怎麽透亮的珠翠，略施粉黛。

她對著鏡子瞧了又瞧，明明一模一樣的打扮，卻怎麽也瞧不出半點當年的模樣。

她秀眉微凝著，仍是瞧著鏡子，卻突然回想起以前的光景，未入宮時，她的母族甚至連帶她的母親都厭棄她，待她入了宮，他們又只當她是顆棋子兒千方百計的利用她。

那時，她天天都怕極了，母族三不五時命人傳信各種威脅，而這宮裏面又是人人都要害她，今日是一碗有毒的羹湯，明日浴桶裏竟是出現了的蠍子……卻是皇上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，是的，她甚至是無緣由地深愛著這個男人的。

一想到這個男人，淑妃的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。

卻又想著想著，難過了起來。

也正是這個男人，如今，要用他們兒子的命，去換他的穩固江山了。

正想著以往的種種，忽的聽見廳裏的腳步聲。那人毫無遲疑，一步踏進來，正如當初來看她時一般無二。

淑妃站起來，轉過去，欠身向皇上行禮，溫聲道一句：“陛下來了。”站起擡頭，目光盈盈，雙眼微紅，卻笑得甚美。

皇帝一瞬間的恍惚，卻仍是定了定神道：“朕此來，是見你最後一面，你可有什麽心願。”

淑妃嘴角的笑再也堅持不住，眸子裏都透著絕望，整個人十分頹然。

“臣妾本是不願求皇上些什麽的，只是想著為餘生留下個臣妾印象中的陛下溫和模樣。”淑妃也不看他，只淡淡道：“既然皇上開口了，那臣妾還真有個事情想求一求陛下。”淑妃將目光移向他，不是他以前見過的任何模樣。

“你說。”語氣裏也是惋惜。

“此事皆由臣妾一人所為，與臣妾的母族並無半分瓜葛，請皇上莫要追究他們。”語氣冰冷，卻並無求人之意。

“你竟然不為四兒求情？”皇上面前的看女人。

淑妃並未直面回答他的問題，卻又問道：“那皇上究竟是答不答應呢？”

皇上嘆一口氣：“朕知你雖看似馬虎大意又活潑，卻實際上一直是最細致懂事的。然此事你明知不可能不牽涉你母族，卻偏要求朕此事。”

淑妃的眸中，氳起霧氣，卻是笑了起來：“若不是臣妾懂事，陛下還願意看我一眼嗎？”

皇帝劍眉微蹙，未回答她的問題，卻仍是答應了她的請求：“朕會盡力周旋，但求成全，你……自在淑合殿裏好自為之吧。”

皇上背著手，轉身離去。

淑妃瞧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，幾番忍了又忍，卻終是在他剛出殿門時大聖問出了口：“皇上愛過臣妾嗎？”

明黃色的身影突然在門前一滯，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麽一個問題，遲遲不作答。

“呵呵”淑妃突然笑了起來，聲音竟是越來越大，慢慢大到整個淑合殿都回蕩著她的笑聲。

皇上也自站在那裏，仿佛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。

笑聲戛然而止，女人絕望的聲音突然變成絕決的嘶吼，猶如裂帛：“但望陛下記得我母子二人，究竟是為何而死！”

皇上一驚，眼睛瞬間瞪大，忙忙轉身，卻看見淑妃一頭撞向淑合殿中央的赤色圓柱上。

來不及了，他回頭伸出了手也來不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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